《變形記》寫于1912年,是奧地利德語小說家弗蘭茨·卡夫卡最為出色的中篇小說。《變形記》代表了卡夫卡短篇小說的最高成就,也被認為是20世紀最偉大的小說作品之一。
卡夫卡是歐洲著名的表現主義作家,他是西方現代派文學的宗師和探險者,對社會的陌生感、孤獨感與恐懼感是其創作的永恒主題,這種別開生面的手法,令二十世紀各個寫作流派追認其為先驅。主要作品有《審判》《變形記》《城堡》等。
《變形記》中的主人公格里高爾·薩姆莎是一家公司的旅行推銷員,每天為了一家的生計辛苦奔波,唯恐失去自己的工作。然而一天早晨他發現自己居然變成了一只大甲蟲。開始,母親和妹妹還對于發生在他身上這突如其來的災難十分同情。
但久而久之,家人對他的同情漸漸變為了恐慌、厭惡甚至是憎恨,盼著他能夠早日死去。終于,在一天夜里,格里高爾懷著對家人的溫柔和愛意,孤獨地離開了人世。格里高爾死后,家人如釋重負,都為此而感到慶幸,于是他們出外郊游,準備開始新的生活。《變形記》由此畫上“圓滿”的句號。
在《變形記》中,由于沉重的肉體和精神上的壓迫,使人失去了自己的本質,異化為非人。它描述了人與人之間的這種孤獨感與陌生感,即人與人之間,競爭激化、感情淡化、關系惡化,也就是說這種關系既荒謬又難以溝通。
如此荒誕離奇的情節,如此冷漠的人際關系。卡夫卡究竟想表達什么,為何又要通過“變形”這一現實中不可能出現的現象來表達呢?
《變形記》對“變形”的真正指向,絕不是人變成蟲的意象,而是在格里變形之后給這個家庭每個人帶來的生活上思想上的變形。再深入點說,是對這些人生活態度、道德觀念、價值觀、存在主義的變化扭曲的透視。
《變形記》有趣的正是在于,從表面上看,變形的當然是從人變為蟲的格里高爾,然而格里高爾的精神世界,他的責任感,對家人的尊敬,特別是對妹妹的愛,是由始至終都堅毅不變的。反而是家庭的另外三個成員在整個過程中經歷著起伏的“思想變形”。
卡夫卡《變形記》這部看似內容荒誕的作品,講述了并不荒誕的心理情緒。卡夫卡運用他所一貫擅長的敘事手法,充滿精神分析意味的意象及探究主觀世界的復合主題意義。
拼命工作后的異化變形,揭示努力工作無意義。小說主人公格里高爾是一個旅行推銷員,為了給家里還債、使家人過上好生活,他拼命工作,忍受著身心的折磨。雖然最終全家搬進了寬敞舒適的大房子;然而,他卻完全喪失了自我,他沒有朋友,沒有愛情,沒有娛樂,沒有屬于自己的時間,沒有支配自己生活的自由。最后,格里高爾變成了一只甲殼蟲。
格里高爾拼命工作,結果變為甲殼蟲,這消解了他拼命工作的意義。或許有人說他的努力工作雖然毀了自己,卻成就了家人。果真如此嗎?小說寫道:“雖然后來格里高爾掙的錢已經夠維持一家的生活,事實上家庭也的確是他在負擔。但大家都習慣了。”
格里高爾的家人并沒有感恩他的付出,而是習慣了他的付出,理所當然地享受他的付出,這顯然是對他“奉獻”精神的消解。并且在他變成蟲不能工作后,家人們都行動起來,找到了工作,支撐起家庭,這進一步消解了他拼命工作的意義,他的拼命工作意義何在呢?
格里高爾付出的價值在哪里呢?除了讓自己變成甲蟲外,也讓家人變成了坐享其成的懶蟲。這里也體現出現代主義作品對傳統價值觀的消解,工作與付出的不對等、不匹配、甚至無意義是卡夫卡所要表達的第一層荒誕。
脫離人性去追尋人的自由的無果,揭示逃離與追求的無意義。格里高爾變成甲殼蟲后的心情是矛盾的:變形后的格里高爾得到了他向往已久的自由,實現了他辭職的心愿。然而,這一切是以人性的喪失為代價的。丑陋而骯臟的甲殼蟲外形,吃腐爛的食物,說蟲語,等等,這一切都不被家人所接受。
在喪失了人性后,格里高爾的自由與個性便顯得毫無意義,因為這不是人的自由,而是蟲的自由。并且這種自由很快被打破:房間被清空,身體被傷害。這使得具有人的思維與情感的格里高爾在變蟲之后,不但沒有獲得更多的快樂,反而陷入了更深的焦慮。
無法回歸人的世界,無法與家人溝通交流。這又使他反過來向往人的世界。他脫離人性去追求人的自由的悖謬。逃離與追求的不對等、不匹配是卡夫卡所要講述的第二層荒誕。
異化后回歸人性的失敗,揭示反抗的無意義。本以為變形后,他就可以逃離工作與責任,就可以獲得個人自由、主宰自己生活;然而,他卻陷入了更深的孤獨與焦慮,他無法讓家人理解他,了解他的思想與情感。
格里高爾三次爬進客廳,力圖跟家人溝通:第一次開門,企圖解釋自己的變形,結果嚇壞了父母,被父親推進臥室,腿被門夾傷,流著血;第二次爬進客廳,力圖向母親解釋,結果被父親用蘋果轟炸,受了致命傷害;第三次爬進客廳,企圖向妹妹表白他的欣賞與愛,結果帶著被家人拋棄的絕望,爬回臥室,孤獨死去。
一次次回歸人的努力與掙扎,都以失敗而告終,顯示出異化后回歸的不可能。格里高爾的變形是對人性異化的反抗,而他的悲劇命運,又是對這種反抗的懲罰與否定。反抗的徒勞是卡夫卡所要揭示的第三層荒誕。
格里高爾的變形,是孤獨與悲哀的象征。所謂象征,就是運用具象化的描述代表或暗示某種思想,意念與感情。由于一些社會現象不利于直接在作品中表現,卡夫卡運用虛構的手法來刻畫人物,用象征性的方式來表達某些現象。
小說主人公格里高爾,是一只丑陋而笨拙的甲殼蟲。以甲殼蟲形象展示主人公形象,具有強烈的象征意義,它象征著現代社會中被工作、生活所擠壓、物化為“非人”的現代人普遍的生存狀態。
小說開頭寫道:他躺著,感到脊背堅硬,猶如鐵甲。他稍稍抬起頭,看見自己的肚子高高隆起,棕色,并被分成許多弧形硬片,被子很難蓋得住,很快就會全都滑落下來。他那許多與他原來的身軀相比細得可憐的腿腳,無可奈何地在眼前舞動著。
這是對變成甲殼蟲的格里高爾的描寫,他背著堅硬、厚重的甲殼躺在床上,那無數的小腿,只能“無可奈何地舞動著”。這是一幅很無奈的畫面,也是一幅很有象征意味的畫面:這堅硬、碩大而厚重的甲殼,象征著現代人所背負的重負,那些活動著的腿代表著現代人支配自我的力量,然而這些腿卻“細得可憐”,隱喻著現代人幾乎喪失了支配自我的能力。
現代人就像那只可憐的甲殼蟲,在沉重的壓力下,無奈而壓抑地生存著,無法自主支配自己的身心,也無法自由支配自己的生活,這是格里高爾變形前生存狀況的寫照,也是現代人普遍生存狀態的縮影。
除了主人公格里高爾的象征意義,小說中的臥室、客廳、門、窗也是具有隱喻意義的。現代主義文學不僅以塑造象征性的人物形象著稱,其人物的生活環境也極具隱喻性。格里高爾的生活空間有三個:臥室、客廳與窗外,隱喻著他的三種截然不同的生活世界:臥室隱喻著他私密的個人世界;客廳代表著家的世界;窗外是他的工作世界,隱喻著社會。
格里高爾追求個體世界中的自由、家庭世界中的親情、工作世界中的尊重與理解,然而與他的愿望相反:他的個人世界是黑暗而矛盾的,家庭世界是冷漠而絕情的,工作世界是屈辱而不被理解的。
窗與門是空間的連接,也是打通格里高爾三種生活世界的通道。窗是他房間與外面世界的通道,通過窗,他可以看見外面的世界;門則是臥室與客廳的通道,是連接他個人世界與家庭世界的紐帶。窗與門,把格里高爾的個人空間與家庭、社會的公共空間連接起來。但他始終只能趴在窗前觀察外面的世界,卻走不出去;而三次通過門走進自己的世界,都以被傷害而告終。
這些都象征著變形后的格里高爾不可能再回歸家庭與社會,回歸人的世界。他好不容易獲得的個體自由,又以他與社會完全隔絕為代價,最后他的私人空間也被雜物占領,使他徹底失去了生存的空間,只能在孤獨、黑暗中死去。
格里高爾起初是為了獲得個體生存的自由空間而變形為甲殼蟲,最后,卻在個體的生存空間被完全剝奪后死去。這再次揭示了現代社會人異化的必然以及異化后的出路與困境。
《變形記》用表面的荒誕不經,來訴說作者潛藏心底的生活理想,涵蓋了豐富而深刻的思想內容與文學價值。卡夫卡的象征,不但具有深刻的文字藝術的深刻意蘊,又蘊含著理智的比喻。
首先,它表現了作者對于被社會同化的內心憂慮。社會發展趨于同化,我們對于成功學理解的單一性與成功標準的功利化,使我們趨向于常規,盡力規避風險。
我們被他人所謂的成功標準而同化,影響,甚至不能自主,成為只對名利金錢追逐的奴隸,從而讓人純潔善良的一面徹底被磨滅,人成為非人。《變形記》中格里高爾的故事正是人異化為非人這一哲學生存現狀。
其次,《變形記》還表現了在現代社會里人對生活壓力的畏懼和逃避。主人公格里高爾一夜之間變成了甲蟲,就像是他對于自己命運控制的無力。這種恐懼與無力,掙扎無果后的絕望,是卡夫卡表達給讀者的近體化情緒,給讀者帶來一種強烈代入感。
《變形記》對“變形”的真正指向,絕不是人變成蟲的意象,而是在格里變形之后給這個家庭每個人帶來的生活上思想上的變形。再深入點說,是對這些人生活態度、道德觀念、價值觀、存在主義的變化扭曲的透視。
最后,作者表達了對于命運無力改寫的強烈苦惱與憤慨。在主人公格里高爾變成甲蟲后,面對家人的嫌棄與冷漠,他無力改寫,只得承受。在這種情緒的感染下,卡夫卡所想表達的現實性意義被鮮明地揭示出來。
在《變形記》的語境中,將人一夜之間變成了甲蟲,將其置于平凡的環境中,將這種虛構作為正常現象表述。在看似平淡無奇的日常形式中表達出反常的內容,結果使之與現實生活中緊密相聯系,表達出格里高爾變成甲蟲后所產生的各種情緒。
寓言式的結構與生動的描寫,體現了西方現代派文學的特點。象征與荒誕的手法也暗示了作品的主題,形象具體地表現了悲觀的情緒。明顯地體現了“卡夫卡式”的藝術風格。
所以,卡夫卡某種程度上改革了小說的敘述藝術。對西方現代派文學的發展有著重要影響卡夫卡是智慧的。又是天真的。智慧在于他把握住了我們所有人扭曲的笑容,天真的是,他竟然讓我們意識到了自己的無助和愚蠢。
卡夫卡并沒有放過格里高爾。任由這個“異人”挨餓,遭到令人痛心的委屈,在小房間里步履蹣跚,最終死去。這只甲蟲走向死亡的過程,正是卡夫卡用緊扣異化的修辭吟就的絕望哀樂。
歸根結底,格里高爾是被自己充滿惶恐的心所吞噬,而這種不幸又反倒成為他的罪孽,他自己無法吶喊,無法控訴,只好由卡夫卡來完成一個遭到扭曲的可憐人的葬禮。
從語言藝術的角度上來講,卡夫卡的《變形記》無疑締造了一場文學的變革,開啟了現代派文學的大門。
弗蘭茨·卡夫卡,這位中年早逝的奧地利小說家,生前默默無聞,去世后名聲卻響徹世界文壇。他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看到了人的異化,同時又發現了人與社會、個體與群體的相互排斥以及主體的努力與結果之間的內在悖反。
卡夫卡用夸張的手法刻畫了人變為甲蟲后所經歷的種種人世間的變化,來反映出當時社會變革和經濟蕭條給人們的生活和思想造成的巨大影響。
人情的冷漠,親情的淡然,及當時社會在經歷變革后將人心里烙印上的那些痛楚回憶。著眼于現在,對于《變形記》所要表現的內涵,每個人都會為之警醒和反思。
卡夫卡不僅寫了一篇小說。從藝術的角度來講,他為人們描寫了一幅警世畫,畫面中每一個甲蟲仿佛都是現在活在當下的世人,提醒著我們是堅強地活著還是在默默無聞地茍延殘喘。《變形記》雖看似是一部荒誕的作品,卻給了現代社會中的各個角色中的人們無限的警示和啟迪。
卡夫卡一生的作品并不多,但對后世文學的影響卻是極為深遠的。他被三四十年代的超現實主義作家們將卡夫卡視為同仁,被四五十年代的荒誕派視為先驅,也被六十年代的美國“黑色幽默”奉為典范。
美國詩人奧登認為:“他與我們時代的關系最近似但丁、莎士比亞、歌德與他們時代的關系。”卡夫卡的小說揭示了一種荒誕的充滿非理性色彩的景象,個人式的、憂郁的、孤獨的情緒,運用的是象征式的手法。
卡夫卡他是一位用德語寫作的業余作家,他與法國作家馬塞爾·普魯斯特,愛爾蘭作家詹姆斯·喬伊斯并稱為西方現代主義文學的先驅和大師。卡夫卡生前默默無聞,孤獨地奮斗,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價值才逐漸為人們所認識,作品引起了世界的震動,并在世界范圍內形成一股“卡夫卡”熱,經久不衰。